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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往事

  文/ 陶德友

  我的童年、少年时代是在湘西靖州老家度过的。年少往事,不论是亲身经历,还是耳闻目睹,虽已久远,但现在回忆起来,依然那么清晰,久久难以忘怀……

  一、远行

  时下有几句笑话是这样揶揄闭塞乡野的:交通靠走,通信靠吼,安保靠狗,娱乐靠手。其实,我的故园陶家团及其周边村落,在我年少时情形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单说交通吧,那时乡里还没有公路,去县城全程都是翻山越岭走小路。去一趟县城,就算是远行了。

  我的远行是从12岁读初一开始的。在本村长溪小学读完小学(5年制),就跟着在坳上中学当校长的父亲去其管辖的学校读初中了。陶家团差不多在靖州最东边,坳上也算得上在靖州最西边,两地相距百多里。第一次远行,父子俩就整整走了两天。那时,坳上有驻军,县城到那边是通公路有班车的,但父亲为了省钱,途中在县城熟人家歇一夜后,仍坚持步行,经飞山乡翻过好几座大山才到达坳上。两天步行下来,我脚底便磨起一片血泡。

  寒暑假回家,如果不是正巧县里组织教育系统的会议,父亲一般不选择原路返回,而是走响水坝、太阳坪、甘棠,然后翻过一座几十里不见人烟的高山,进入文溪乡境内。这条线路也要走两天,只不过路程稍短一点点,顺利地话,第二天可赶回家吃半饭(午饭)。记忆中,走这条线我们大都是在甘棠一中借住,偶尔也被和父亲同过事的老师邀请到家里做客过夜。

  几年里,往返两条线大都是步行,在有公路的路段幸遇货车或拖拉机顺便搭乘一截子,那是很幸运但极少碰到的事情。当时,对工资还算比较高的父亲为何在通班车的路段从不去买票坐车很不理解,几次想表达不满,但最终还是把火气压在了心底。父亲很犟,脾气也大,我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自讨没趣。他曾经多次提到过他年轻时步行数百里到芷江师范上学的事,这百多里路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远行,曾经让我遭受过一次深深的痛苦。那是读初二放寒假,父亲回家心切,带着我连夜翻越横亘在甘棠和文溪之间的那座大山,因为冰冻的缘故,山路很滑,我和父亲便用随身携带的一把柴刀轮流破冰。在进入文溪境内一处叫“老虎岩”的下坡路上,我滑了一跤,持刀的右手被柴刀从虎口到掌心割了一条长达6厘米的口子,鲜血直流。这下把父亲也吓住了,他连忙四处采集草药,亲口嚼烂后敷到我受伤处……因为我受伤的缘故,连夜赶回家的计划泡汤,半夜里,我们借住到了离家还有二十多华里的鸭婆田姑婆家。

  伤口因为没有得到缝合处理,任其自然愈合,所以右手虎口到掌心至今还留有一道长长的有些走形的疤痕。每每看到它,总会勾起我对年少远行的记忆。记忆中,虽然有痛苦,但更多的是温暖和美好。步行中父亲絮絮叨叨的教诲,沿途尽收眼底的烂漫山花、潺潺流水、茫茫林海、别致村落,随手可采摘的山珍或凑巧可猎取的野味,还有亲朋好友的挽留、打点和话别,都是只有在靠两脚远行才能收获到的温暖、惊奇和美好。

  二、走亲

  走亲,是家乡人对出门走访、看望亲戚的一种说法。

  对我来说,走亲也只是年少时的事情。成年在外,回乡看望亲戚那就叫做“探亲”了。

  走亲,顾名思义,走路看亲戚。童年、少年时期,我都是跟着母亲走亲。那时,走亲对小孩子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件事情,因为它往往让你联想到一些美好的事情:穿新衣服、有蜜饯茶喝、有新鲜瓜果吃、有“打发钱”拿……

  当年走亲走得最勤的是去外公外婆家。一是路近,都在一条冲里,隔壁生产队,沿着小溪上走不到四里路就到;二是外公外婆待我最亲,每次都是提前给我准备好吃的;三是那里表哥表弟多,有玩伴。走得比较勤的是周边的姑婆、姑妈、姨妈家,虽说“周边”也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但都是跨了县和地区的。我老家陶家团背后有座大山叫百里寨,山顶有个庙,庙里常年香火不断,站在这里举目四望,能看到属于怀化地区的靖州、会同两县和属于邵阳地区的绥宁县百里外的风景。换句话说,我走亲,基本上都是在百里寨山脚三个县的村落走。

  那时候,我不大喜欢去二姨妈家走亲。一是大人们喜欢拿他们家最小的表妹跟我开玩笑,一说去那里走亲,就有大人说“你又要去看老婆了?”于是便不想去;二是二姨妈家所在地瓮溪属于跨地区的绥宁县,口音和我们老家千差万别,交流比较困难。还有一个地方也不想去,那就是隔壁宝冲村的锣鼓田。那是我奶奶出生的地方。平生我只去走过一次亲,但留下的却是不愉快的记忆。记得那时我只有五岁多一点,是跟着叔叔们翻山越岭去的,那里的表哥们很热情,晚上邀我睡一个大木床上。那晚同睡一床的两个比我大一两岁的表哥不断和我嬉戏,还轮流给我讲故事,结果到半夜才入睡。第二天早上醒来,身旁的两个表哥不见了,我便急着起身,结果下身一阵剧痛。原来,不知是哪个造孽的表哥在我命根子处系了一条衲鞋的麻线并将麻线的另一头绑到床头。当时,我便发誓:以后再也不到这害人的锣鼓田走亲了——敲锣打鼓欢迎也不来!

  但这些年,却有一位在锣鼓田出生、现为怀化市领导的表弟向我发出过邀请。他比我小七岁多,当然不知道我和他堂哥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们有次电话聊天时,他说道:“你的奶奶是我亲姑婆,我们是血老表,你回老家是应该去锣鼓田走走亲的!”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动心,不过,假若没人带路,我再去锣鼓田走亲,真是认不到路了。

  三、迷信

  老家人很迷信,这一点同样印象深刻。

  家里小孩病了,大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请医生,而是烧香敬菩萨。发生了意外事故,分析原因时压根儿不去寻找自身问题,总会联想到是死去的某人在作怪。

  被怪罪最多的是二娘。二娘嫁给二叔后不久,因嘴馋山林熟透的柿子,便亲自爬到树梢采摘,结果不慎摔到地面,当场身亡。这件不幸的事情发生后,团里只要有谁是从树上摔下来的,长辈们便会怪罪二娘又出来作怪,骂过之后就去烧香烧纸……

  年少时见得最多的迷信活动是“问峒”。“问峒”就是向“峒子婆”了解先人的情况或请求先人指点什么。“峒子婆”是我们老家那一带对通灵人的称呼。有一次,隔壁堂兄被人冤枉,被公社的人带走关了起来。叔伯们便请了一个老“峒子婆”来“问峒”。“峒子婆”问明了所请先人为何人后,便独自念叨起来,不多久,就见她浑身筛糠般抖动,紧接着就变出另一种声调说话了——有点像死去的某位亲人的声音,于是就有了活着的人与魂魄依附在“峒子婆”身上的死去的亲人对话交流。我至今还记得一位伯伯在问到死者坟头有什么树时,变声的“峒子婆”立马回答:“坟头有三棵紧挨着的杉树。”实际情形真是如此,令现场观看的人十分惊奇。不知是远道而来的“峒子婆”事前作过实地调研,还是真有死者魂魄附身,不得而知。

  二娘去世后,二叔没有再娶,诚心向佛,对敬菩萨之类的事情很上心,中年时期曾经在百里寨的庙里长住过,还带头发起过百里寨的修路运动,并把事情搞成了。红白喜事掐算日子,很多人也会找他参谋。他也迷信。年少时我就听他讲过不少恐怖的事情。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讲起过他在守瓦窑时,早些天看到过村里某某人半夜现身窑场烤火,这两天则看到邻村的另外某某人半夜也来烤火了,这些人都走阴了,活不久了。据说这种事情还真应验过几次。个中玄机,我至今依旧弄不明白。

  祖父没读过什么书,但记忆力十分惊人,有关孙悟空西天取经的故事,薛仁贵征西的故事,穆桂英挂帅的故事,都讲得滚瓜烂熟。他还给我们孙子辈讲过很多鬼怪故事,害得我们听时津津有味,过后睡觉就害怕得躲在被窝里发抖。他也很迷信。我们孙子辈哪个生病肚子痛,他就一边给菩萨烧香烧纸祈求保佑,一边对生病的孙子辈警告说:“以后不要太顽皮了,得罪了菩萨肚子会更痛的!”

  年少时就是成长在这种浓厚的迷信氛围中。现在的老家,还是不是这个样子呢?先不去说,再说一个有关祖父的传闻吧——

  有次回老家探亲是在祖父去世后的不久,好几个乡亲给我说了这么一件事情:你公去世的前一晚,我们听到你们陶家团“峒陉”的红豆杉林里响起过接连不断的鞭炮声。他们还说,谁都没去放过鞭炮,可好多人就是听到鞭炮声了——你公是个大好人,一生敬菩萨,好人有好报,按读书人的讲法是无疾而终,有福气啊,他是被山神用礼炮接走的!

  这话说得有点玄乎,很难让人相信。只能说,星移斗转,可那些可亲可敬的老家人还是那么纯朴,还是那么迷信。

 

  (作者简介:陶德友,男,湖南靖州人,1984年7月毕业于湘潭大学中文系,现供职于广州市商务委,广州市及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红网靖州站

作者:陶德友

编辑:red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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