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姜雪峰
盈团古寨位于靖州县境西南部,属坳上镇戈盈村,距县城约三十四公里。我去过戈盈村的金竹湾团寨多次,去走访看望我的结对帮扶脱贫联系户,跟盈团古寨多次擦肩而过之后,才知道盈团古寨就在戈盈村,颇有点“有眼不识泰山”。这一次到戈盈村正是五月的农忙时节,我的帮扶联系人有两人举家外出打工去了,一人上山下地去了,一人进城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为了避免干等的焦虑,我跟随同事游览了向往已久的盈团古寨。
村民组长老杨介绍说,盈团是一个以侗族为主的古寨,建寨已有一千余年历史,村民以杨姓为主,自称乃是获宋明两朝六次封侯、两次封王的唐末五代十国时期飞山十峒首领、诚州刺史杨再思的后裔,建寨的开山先祖乃是杨再思的第七个儿子杨正岩。盈团徐家界山头的千年银杏树王就是当年建寨时,杨氏先祖杨正岩亲手栽下的,迄今历经千年风霜,依旧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虽说已经通过网络图片和新闻报道见识过盈团千年银杏树的风采,但是身临其境,来到树下,还是被这棵银杏树伟岸挺拔、高耸入云的神采折服,叹为观止。这棵千年银杏树王树干十分庞大,需五六个人才能合抱,目测树冠高达三十米以上,虬枝苍劲,枝繁叶茂,果实累累。老杨提醒我说,你看到这棵银杏树有什么问题没有?我仔细一瞧,哎呀!巨大的树身上端两股粗大的分枝中间有明显的裂缝,银杏树受伤了。老杨说,是啊!希望上级能够帮助我们救治一下银杏树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我分析:绝不是雷击造成,因为没有烧焦的痕迹;而是树大招风,银杏树高达数十米的树冠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树身负荷沉重,风暴来临的时候,风向变化,导致树杈枝叶摇摆不定,方向不同,两股树杈之间便发生了撕裂,虽说村里采取了初步措施,用一股铁丝进行了捆绑,但收效甚微,新鲜的裂痕赫然在目。今夏,银杏树又枝叶婆娑、缀满了果实,暴风雨季节即将来临,银杏树急需采取保护措施,否则裂痕有可能加深,危及古树生命。
盈团古寨包括了四个村民小组,一百四十多户,七百五十多口人,小地名包括徐家界、大屋里和大门脚三个小团寨。告别古银杏树王,从侧面攀上盈团大屋里寨尾,除了几处人家屋舍,其余多是一块块高低有序、边际石块垒砌规整的自留地,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都是荒芜多年的屋地基。老杨说,想不到你如此好眼力。大屋里乃是杨氏家族世居的祖地,鼎盛时期有三百六十多户人家、近三千人口合族聚居,杉木建筑的房屋鳞次栉比,一幢接一幢,屋瓦相连,檐口相接,屋舍窗花精美、雕梁画栋,合寨炊烟袅袅、鸡犬相闻,老幼相携、邻里和睦,古盈团富庶之地,声名远播。可惜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一场大火将大屋里的古老民居烧毁殆尽,只剩下残垣断壁,现有寨中的房屋多是那次火灾以后重建的。如今人们穿行在团寨中间,不经意就可以在人家屋前或屋后见到一口口池塘,绿色的池水蓄满岁月的轮回,池塘边长满了茂盛的藤蔓植物,枝枝蔓蔓爬满了人家屋脚瓦檐。想来,是盈团寨中族人重建家园的时候,为了防范火灾,以防万一,而有意识地在寨子里开挖了许多口池塘蓄水。这许多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池塘倒是成了寨子里一道独特婉约的风景。
缓缓蜿蜒向下的寨中青石板道路左侧,又一口古旧池塘边,有一户人家的木房子看起来瓦檐整齐、板壁牢实,设想若是居住在这屋子里面应该是温暖舒适的。可老杨说,屋子早已人去楼空,二三十年没有人居住了。爬山虎、牵牛花、常青藤已经掩盖了窗棂,杂草湮没了古老的青石板院落。老杨介绍说,这幢木屋的主人儿女中考出了一个清华大学生,其余也都学业有成,跳出农门,象一只只羽翼渐丰满的鸟儿翱翔蓝天,去往城市里生活去了。走过不远,又是一幢楼上楼下板壁严实、门窗整齐,精美繁复的窗花在讲述着神话故事的木房子,大门紧闭,蜘蛛结网,从窗隙里望进去,堂屋里堆满了农家的生产工具,犁耙,簸箕、竹筛等,但是早已结满灰尘,岁月经年。老杨说,屋子也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居住了,主人全家老小都搬进城里去了,甚至屋主儿女辈的一个都已经离开人世了。空屋廊前巨大的整块的青石板还在铺呈着往日的荣华,但没有了主人的烟火和足迹,只能寂寞地结满了青苔。我想,或许可以请邻居谁家来居住,保持屋子的烟火气,而不致颓败。可是谁来住呢?老杨说,盈团大屋里通过读书考大学出去当教授、当干部的还有好多家,屋子都空着。而其余寨子里的人们也是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都在外面打工挣钱,自家的屋子一年都有多半年时间是铁将军把门呢!大屋里孕育了许多智慧的儿女,他们都离开了大屋里这个巢窠,往广阔的天地间大展宏图去了,只有大屋里和孤独的老屋在执着地守望着家园的记忆。
又一个古老的农家院落,房屋选料考究、木工精致、气势俨然,临街的院门挑梁穿斗,石阶铺呈,天蓝瓦青,大红的灯笼虽有些许蒙尘褪色,依旧显得喜庆热闹,估计是过年才挂上的。老杨说,这个院子原本生活着一个二三十口人的大家庭,如今也只剩下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母亲独自坚守了。年轻的、年老的都成了大屋里老屋的旅客,年节才会回来,只有孤独的老母亲在守望着家园,等待儿女孙辈们回归的音讯。见到来了我们几个新鲜的人客,老人急忙忙地拄着拐杖出到院门外来搭话,问我们是哪里的人,到寨子里来有什么事情?孤独的老妈妈一个人在家,从白天到黑夜,恐怕连个跟人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呢!老杨说,寨子里只有百十个五六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在留守,这样的农忙时节,除了寨门外石桥边临河的南杂店外坐着几个干不了农活的老人外,寨子里更是见不到几个人影。老杨解释说,今天是星期五,有二十多个在镇上寄宿读书的学生崽会回家来,明天寨子里就多了许多生机活力了。
老杨头,同事的帮扶脱贫结对人,一个六十开外,看得出日日在风雨阳光里上山下河、田间地头勤快劳作着的农民,铮亮的光头,高挑精瘦,精神健旺,饱经沧桑的容颜。老杨介绍说,老杨头的儿子几年前在外打工的时候,出了工伤事故,丢下一双年幼的儿女撒手人寰。我们去走访看望老杨头的时候,他刚从山上放牛回来,并且有一份意外的收获,在山里抓到了一条蛇。见我们到来,正蹲在屋前廊荫下的老杨头,一手抓着一只硕大的山蛙,一手抓着那条约四斤重的乌煞蛇,皱纹如刀刻的脸上绽开朴实的笑容,摆出姿势让我们给他拍照,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一个经受了丧子之痛的老人。老杨介绍说,这个老头有着超乎常人的忍受苦难的能力,也有着超乎常人的在山野土地里刨食谋生的本领。他养着一条忠实的撵山狗,每天陪伴着他去往莽莽山林,山里的蛇、刺猬、竹鼠、野猪、野山羊等等,都逃不过撵山狗敏锐的嗅觉和拼命追赶,精疲力竭之际,老杨头就等着手到擒来。老头凭着吃苦耐劳、靠山吃山的本领养活着儿子留给他的两个孙崽和孙女,生活艰难不易却还是充满了希望。老杨头举着手里的山蛙说,星期五了,在镇上读书的孙子孙女就要回来了,正好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想着孙子孙女回来了,寂寞的屋子将有两天时间的热闹,老杨头的脸上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
那条浑身白毛、中等个头的撵山狗正卧在老杨头家的廊荫前,眯缝着眼睛在打盹,呼呼的喘息声似乎有点急促,大约是刚跑了一上午的山山岭岭回来,疲累了。老杨一再说,老杨头的这条狗十分能干,撵山厉害得很。老杨头一脸默认地微笑不语。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条白毛的撵山狗,真的看不出有传说的那么厉害,不仅算不上高大威猛,而且一身乳白的毛发也有点枯燥、杂乱,好像快换毛了。白狗的右边脸颊上还有一处尚未痊愈的伤疤,加上喘气有点急促,给人廉颇老矣的惆怅,我竟担忧这条传说功勋累累的白狗老了,恐怕有点力不从心了。不过,纵然如此,白狗还是不怒自威的,我走到近前给它照个相,感觉它面相透着庄严,有一种阅尽世相、宠辱不惊的从容,眯缝的眼睛深邃而迷人,不卑不亢、仪表不凡、风姿犹存,既像一只美丽的母狼,又像狐族之王,一只白狐狸。
从寨尾走到寨头,心中的疑惑渐渐明朗,这个地方人才辈出是有原因的。盈团古寨地势独特,坐落在一处山尾上,背靠青山,两侧山冲梯田之外又是缓坡的护山,寨子地势高出周围许多,残垣断壁的古老寨墙还零星可见,寨前清澈的溪水环绕,一座美丽的石拱桥跨溪静卧,一片开阔的肥沃田野,周围山环水绕、山清水秀,实乃藏风聚气、人杰地灵之风水宝地。尤其寨前的“Z”字形青石板道路上还留存了两道古老的青瓦单檐多柱、前门呈“八”字型开的寨门凉亭,寨门外侧的板壁上还内嵌了四方的土地神神龛,供奉着土地公和土地婆神像,香炉里插满了燃过的香梗,想必十分灵验。这样古旧独特的寨门,实在让人眼前一亮。我突然明白,老杨带着我们从寨尾开始游览,是有意将盈团古寨最美的一面留在最后向我们展示,给我们一个惊喜。
坐在盈团古寨门前古老的青石板台阶上,满眼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空气中氤氲着花草泥土的芬芳,世界如此美好,一切都值得好好珍惜。大屋里在守望曾经的辉煌,老杨头在守望生命的希望,我在享受宁静的时光,有一种邂逅刀耕火种的太古岁月的恍惚。
来源:红网靖州站
作者:姜雪峰
编辑:red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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