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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印象一一拾遗

  本文所定义的拾遗有别于史志方略的补漏、备考,我之拾遗是捡拾一段孩提时的记忆,在经历过近半个世纪的尘封与积淀之后,若再不及时拾掇的话,于我于小城亦将是一个不小的损失。为了不留遗憾,我便将自己行将久远而近乎忘却的记忆之门重新开启,慢慢拼凑脑海中的碎片,慢慢拾掇组合成文……

  我之生活的靖州,是偏寄湘西一隅的一座小城。城不大,方圆也就十余平方公里。城里人不多,常住人口大概也就五、六万吧。小城有山有水,山多但不高,山势蜿蜒曲折,将小城环抱其中。四周山峦横亘,绵延起伏,中间的平地便是小城。小城之于群山,一如襁褓中的婴孩般安详静卧于父亲宽厚博大且能遮风蔽雨的怀抱。小城人的生活节奏散慢,安逸娴适,不慌不忙。我想,这大概应是得益于群山如父亲般的博爱与宽容吧。小城里一江渠水纵贯南北,穿境而过,犹如母性般温暖的手指丝丝拨弄古筝的琴弦而发出舒缓悠扬的余音,流淌不止……算来也应是沅水的一支分流吧。对于小城而言,有山有水才算是完美,亦如世间有男有女一样,有雄奇险峻坚毅刚强之存在,必有柔美贤淑仁爱包容来调和,其实,世间万物也是讲究平衡、谐和的。

  说小城的小,也只一个相对的概念,小城之于年幼时的我,恐怕也算大到令自己惊悚和骇然的境地了。因为,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孩子,于乡野山林,田间地头,自己都俨然是此间的主人;而于小城的一切,皆是那么陌生,那么惊惧,那么不可融入的。虽然,我出生的小山村与小城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大概也就四、五里地吧,但那时的我以及我的兄姊们对于小城里的人,小城里的事,小城的一切……皆是那么新奇、那么骇然。以致于幼时的我们,以及我那目不识丁且裹着小脚,步履蹒跚并养育了一大家子后辈人的祖母(提及祖母此事,我的内心没有丝毫侮辱、蔑视和轻贱的成份,毕竟是在那个年月,囿于家训家风,门楣等第及从未出门远行的缘故,想要在茫茫人海和纷繁复杂的现实中,找寻着来时的路便也就成了头等难事。然而,祖母与她的男人一一亦即我的祖父,通过辛勤劳作,精心操持,繁衍生息了一大众后人。这,于我于家族的后辈们,都是无限的景仰和顶礼膜拜的),进入到小城时,最多的惊恐和担忧就是一一我们尚且能否找到回家的路?

  故事的亲历者是我的长兄与大姐: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母亲因忙于农活,便差遣兄妹二人进城(其时,作为兄长的老大也只约莫五、六岁多的样子,大姐也不过三、四岁,而我却尚未出生),将家中平日里积攒多时而未舍得吃的一小篓子鸡蛋拿到街上去变卖,以添补家用。作为兄姊们的头人,二人欣然受命,只是在小城的街上叫卖到大半个时日后,大姐便莫名地惊恐起来,用冒着微汗的小手使劲拽着长兄并一直嘟嚷着一一‘‘哥哥,哥哥,我们还晓得路回克(去)莫?’’

  若干年后,待我们出外求学、工作或是游历之后,渐次定居小城并成为主人,或是在小城之外更大的都市生活之后,兄姊们再回乡间老宅与家人聚会,把酒言欢,嬉戏闲谈之时,都会以此事来打趣逗乐。后辈们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当时的我们,抑或还用观察异星人般的眼光来打量我们,而我辈兄姊们也是懒得去理会他们,一应的是嬉戏娱乐,开怀畅笑。只是,我们在叙述自己的故事时,那些亲历者或是倾听者,诸如我的祖父、祖母,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叔伯长辈们却在一个个不断地逝去……每念及此,心中总会泛起莫名的怅惘与失意一一此中真意,更与何人诉说?

  那时,由我出生的小村庄进入到县城,其间,要经过一段田塍路和几个荒芜的山坡和几块小土包。初入小城,还闹出了笑话:记得是我与哑兄一块进城,初到城里,对于一切事物都觉得新鲜、好奇,难免也就东瞅瞅,西望望。在不断张望闲逛的过程中,我与哑兄便瞧见马路坎下一爿歪歪斜斜、欲倾将倒的木屋里,有一妇人正躬着腰,倾着身子,对着面前的潲水桶削红薯皮,红薯对于我和哑兄而言,则是再熟悉不过的物什了,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它不知成了多少家庭餐桌上的主食,进而拯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我和哑兄觉着新奇的一一不是红薯本身,而是那妇人将皮削尽后,整个地将红薯浸进桶内清洗,然后,再津津有味地食用……可怜年幼的兄弟俩,自然天真地认为:这应是此趟进城最大的收获了。回到家中,我和哑兄依样画瓢,煞有介事地照做。诸位可以想见,那种境况下的红薯哪里还有滋润生津,清甜甘冽的味道哟,有的只是刺鼻的酸馊和难以下咽的痛苦了。通过此事,我后来也得出了一个感受:好学一一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有时也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进到小城,交通不像现在那么发达,很短的一段土石毛胚马路即是进城的主路了,只是车少人多,行走得多了,大家感觉也还方便。小城里最繁华最热闹之地当属现在的河街至望江楼地段了,记得当时也是叫河街。

  入街口处的四鼓楼即是小城的商业中心,百货公司、副食品厂、理发店、饮食店等均居于此,再往东即是去往县政府,往西即是熙街啦。在那个积贫积弱、物资不甚丰富的年代,小城街上的商业照样繁华,店铺内的物品也一应是琳琅满目。脑海中印象最深的是四鼓楼下的面食店和理发店。理发店内三、四十号人,有师傅,有徒弟;有店员,有顾客;有现场示范,有临摹实习;有来客时的吆喝,也有师傅们不满意时的大声训斥……场景甚是热闹。再加之,隔壁就是面食店,店内亦是顾客满座,人声鼎沸。此时的你,若是不嫌拥挤,可以花上一毛钱,到柜台上换取一块手指粗细并浸着油亮的黑色竹片,便可以到操作间的窗台上领取一碗米豆腐或一碗面条,就着方桌的空位,呼噜啦啦……就可以大快朵颐啦。

  进到河街,大块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或深或浅,或高或低,一直向前延伸着。街道两边店铺林立,生意兴隆,南杂铺里吆喝朗朗、白铁铺面叮当不断、酱染坊里热气蒸腾、手工作坊里秤杆秤星的校准忙得不亦乐乎,圆木社、漆工社、榨油坊等各色器物作坊应有尽有,路边的各种小吃也是不断散发着扑鼻的香气……幼时的我,置身此间,哪里经得住诱惑哟!以致于近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依旧是记忆犹新,恍然如昨。

  临街的店面大都是半经营半居住,前半截卸下木板即成铺面,后半截却是纵深向里成为住房,我想,这种宜商宜居的结构更是活跃了当时条件下的商贸物流。街道因是沿河而设,临河的吊脚楼依江分列,圆木柱子支撑的两层小楼伫立成渠水畔特有的风景。木柱歪斜却是支撑小楼数十载上百年的不朽动力;渠水悠悠,在夕阳的余晖中,映照了一代代小城的子民,生生不息。缘街向里,映入眼帘的是高高耸立的青砖灰瓦的防火墙,虽是牢固,但终究还是抵御不了火神邪云的侵蚀及人为强力因素的介入。若干年后,清幽的石板路,雕花的窗棂,繁华的商埠码头,摇着波浪鼓推车叫卖的小贩,泛舟的渔民,以及那宽大厚重带铜铃镶铁皮的木门,都只存在于自己的脑海啦……

  每每于此,我都是无尽地懊恼与悔恨,因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与张狂,错过了与小城绝佳的神交与契合的时机,以致于现今的我只要有外出学习、交流的机会,都会找寻古城小镇,藉此来弥补自己对小城的遗憾与愧疚,同时,也是唤醒自己记忆深处对小城无尽的爱……

  掩卷合十,品茗沉思:小城今昔,物是人非,幸而,我在。哪怕只是沉默其间,遥忆一段小城久远的风雨,感知一份小城渐行渐远的跫音,抑或是聆听一场关于小城风花雪月的独白一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来源:靖州新闻网

作者:陶德云

编辑:red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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