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姜雪峰

　　九龙山位于靖州县西北部，横亘于坳上、三锹、大堡子三个乡镇，面积96平方公里，主峰海拔1036米，仅次于海拔1173米的靖州最高山青靛山。九龙山因九座山峰联袂突起，高入云端，酷似九条腾飞的巨龙而得名。古靖州十景之一的“九峰耸翠”描绘的便是九龙山的旖旎风光。

　　一位家在九龙山下的朋友曾经描述九龙山群山逶迤、山高林密，沟谷幽深、凝蓝叠翠，古木参天、花鸟虫鸣，溶洞曲折、飞瀑流泉，林海莽莽、走兽出没的。说是若非准备充分、体力充沛、胆大心细，经常徒步登山涉险之人，不能轻易涉足九龙山。

　　自我掂量一番，我只能暂且打消攀爬九龙山的念头，但九龙山下的九龙村我是一定要去探访一番的。早就知道九龙村也是获批的国家传统村落，但因种种机缘，却成了我专程探访的靖州已获批的十个国家传统村落中的最后一个。传说九龙山是由九条神龙化身而成，九龙村便是因山而得名。当地民间有“九龙山，九个龙头十座庵”，“求子无不得、祈雨无不应”之说。龙盘虎踞之地，九龙村一定是一个祥瑞美好的所在。所以，我是怀着一份隆重而虔诚的心情启程的。

　　九龙村位于靖州坳上镇与三锹乡地笋苗寨交界处，全村共13个村民小组，398户1860人，苗族居多，总面积约3.3万亩。九龙村有刘家湾、官仓、当团等八个自然团寨，蜿蜒散落在葱郁九龙山下清澈的大木溪两岸近七公里的山湾里，四季画廊，山清水秀，桃源人家。

　　乡村四月，正是农忙时节，三五农人正在水田里平整秧田，准备播稻种育秧。油菜已经结荚，豌豆已经挂满豆秧架，苦楝树花倒是开得正热闹，淡紫的五瓣小花开满树梢，落满树下。柚子树开花洁白淡雅、馥郁芳香。初夏的九龙山下处处鹅黄嫩绿、生机盎然。

　　我不敢断言，这个季节的九龙村是不是最美的?因为我曾经路过秋天的九龙村，层层的梯田金色的稻浪滚滚，山上是层峦叠嶂，林海松涛，枫叶红青松绿，蓝天白云，心旷神怡。想来冬春两季必定也别是一番醉心的风光，这九龙山下的人家必定是四季饱览不同的美景。

　　站在九龙村官仓团寨大木溪河岸的场坪上，我第一次十分清晰完整地看到了远处天边九峰起伏的巍巍九龙山。从近到远看过去，山水画卷是那样地层次分明：眼前是清澈的大木溪河，近处是深绿浅绿相杂的小山坡，再远是黛绿的远山，横亘天边的是连绵起伏的深蓝色九龙山，淡蓝色的晴朗天幕上，棉花一样洁白的云朵正飘荡在九龙山颠。天边美丽的九龙山，让我想起了曾经到过的玉龙雪山，她们风情各异、各领风骚，美却是一样地让人惊叹、让人折服!

　　村人介绍官仓寨名的由来，是因为历史上这个寨子曾经是人才辈出、米烂陈仓的富庶之地。传说，因为九条神龙化身成了九龙山，所以尽管九条神龙的真身是四海为家、海阔天空、难见首尾的，但也时常回到九龙山附近隐匿居住休憩。据说，有一条龙曾经藏身在官仓，因得神龙护佑，这个寨子一直风调雨顺，百业兴旺，人才辈出。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大清乾隆年间，官仓有一户姓易的人家葬坟正好葬在了龙穴上面，于是眼看着这易姓人家的日子是一天一个样，不断地发达兴旺起来。数年之内，一个布衣白丁之家，竟然地里种什么成什么，仓廪丰实，出门做生意顺风顺水，家境殷实富裕，尤其是还出了一个武状元，就连堂兄家里也跟着出了一个文状元。有一天，来了一个惯于骗人钱财的阴阳风水先生，无事生非地说，易家的祖坟葬偏了一点，若是稍许挪一挪，家里准能出个宰相，那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富贵。易家听信风水先生的话，向往更大的富贵，于是组织人力开挖祖坟，棺材露出来的那一刻，只见一道青气冲天而起，将棺木托起一丈多高才缓缓落下，神龙受了惊扰腾云驾雾走了。易家的富贵如昙花一现，杳如春梦。官仓团寨也从鼎盛开始走向平淡。

　　我去到官仓探访，易姓武状元家曾经的繁华尚有蛛丝马迹，庭前斑斑青苔掩盖的卵石镶嵌的精美花街，古老的门楼，已经沦为灶房板壁的武状元府匾额，都在默默地追忆曾经的辉煌。不过如今的屋主人已经不是姓易，而是姓李了。据说是易家的后人游手好闲、嗜赌如命，钱财输光之后，最后一场赌注就让祖宅改名换姓变成李家的了。

　　我去到前朝的文状元后人家里瞻仰了一方牌匾，据说那是曾经的文状元留下的唯一物证了。何其珍贵的文物，却被无知的易家后人搁在晒楼上日晒雨淋，晾晒东西。只见那黑漆斑驳脱落破裂的匾额上四个端庄大气的遒劲大字“云程发轫”还清晰可见。我知道，这出自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大夫屈原的《离骚》：“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青云万里的路程正启车行进，远大的事业才刚刚开端，锦绣前程正在等着易家的文状元描绘。我想象，这文状元或许是在有生之年实现了自己的抱负，有过辉煌家业的。可时间过去不过两百多年，一切都烟消云散。“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没了。”

　　刘家湾团寨以吴姓和刘姓村民居多，约有54户，256口人。据说，吴姓村民的先祖是从贵州远口一带迁来的，在九龙山下繁衍生息已经五六百年历史。因为后来接纳了逃荒的刘姓一族定居，吴姓人丁渐渐凋落，反而不及刘姓人丁兴旺了，吴家湾寨名后来也改成了刘家湾。

　　刘家湾的村人向我描述，寨子里那口淤泥墉塞、青草葳蕤的池塘，看样子其貌不扬，但是充满了灵异。从前，池塘边有一棵参天合抱的古树，枝繁叶茂，后来枯朽倾倒在池塘里，也没人敢去砍伐做柴火。若是寨子里谁家大人孩子不小心在池塘边有不敬的举动，比如，吐痰，撒尿等，回家后必定会生一场头疼脑热的怪病。传说，池塘里也隐居着一条龙，塘水且放且满、四季不干，寨子周围数百亩稻田都靠这口池塘灌溉，旱涝保收。

　　刘家湾临河的田坝边，坐落着一座古老而简陋的庙宇，本地人称太公庙。传说，这太公庙里也隐居着一条神龙，这神龙就隐身在庙堂神像后壁上的那一幅龙身麒麟壁画里。夏天的晚上，有异秉的人会看到神龙从画里脱身下来，去到庙前的大木溪河里逐浪戏水，波翻浪涌如江海。搅得河里的老神龟都晕头转向，爬到庙前岸上来歇息(在太公庙前的田坎边真的有一块圆形的岩石，酷似一只缩头的老龟)。在文革破四旧期间，有莽撞的村人将庙里竖着的青石巨碑搬去码头做垫脚石、洗衣洗菜。结果，这家的女人立即被神灵附体，整天神神叨叨，突然就能通幽冥天界，说是祖先神带话，要赶快将青石碑放回原处供奉，否则有祸事灾难降临全村。村民们将信将疑赶快将青石碑搬回庙里，并焚香祭祀，神神叨叨的女人也就很快恢复了正常。

　　当团这个寨子居住着九龙村3个村民小组、近500口人。这个团寨村民以覃姓居多，人丁十分兴旺。据寨子里的人介绍说，跟团寨各家的房屋朝向有关。这个团寨的房屋十分紧凑，古老的平地木屋鳞次栉比，朝向却是惊人地统一，一致整齐地朝向西北方。村人自称这种房屋座向为“盛前向”，据说此朝向有利于家宅平安、人丁兴旺却不是很旺财。我很奇怪，那为什么不挑一个人财两旺的朝向呢?村人摇头说，有利必有弊，世上事总是难以十全十美的，人生在世还是要知足常乐才好。

　　九龙村的风景、传说故事就跟九龙山一样美丽、一样神奇。九龙村是去往地笋苗寨的必经之路，从发展文化旅游的角度来说，对九龙村的文化景观进行挖掘和包装，才能连点成线成片，做大做强靖州西线乡村文化旅游。九龙村的村民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满怀希望、充满期待。事实上，由于省经信委在联村帮扶，九龙村各方面的基础设施也在不断完善。村委书记跟我说，等国家的传统村落保护经费下来，要在村头村尾各建一座风雨桥，对大木溪河堤进行整理，重建戏楼凉亭等等。走进九龙村探访，村民也都十分热情，就连穿着高筒胶鞋正在田里平整秧田的花甲老人也撂下手头的农活，一身泥泞地走上田埂，来到古旧的太公庙前为我讲故事。

　　这个村子的每一个团寨都有古屋、古井、古庙，小桥流水人家，团寨周围随处可见数百年的古枫树。略感遗憾的是，村里各处古庙、古井的修缮大都没有遵照“修旧如旧”的原则，破坏了文物原貌。村民介绍说，九龙村山上还有丰富的被誉为“植物界大熊猫”的青钱柳资源，青钱柳含有丰富的硒、锌等微量元素，制成茶叶饮用，有助于增强人体的免疫力，能够抗氧化、抗衰老，并且已经有投资商在开发生产。我曾经在黄桑上堡古村见到过一棵古老的青钱柳树被村民尊为树神，可惜这次没能一睹九龙青钱柳的风采。

　　一路走来，风景太多，时间已无多，还只走了三个团寨，只此一回实难概全。听说，九龙山上不光风光秀美、珍稀物种众多，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还有雷神殿、九龙大殿等许多寺庙古迹，有壮观的大小瀑布，有神奇的神仙洞、燕子洞，还有黄龙洞洞连百里、通江达海。而我，还有几条神龙的踪迹还没有觅到呢!我于是满心期待下一次有充裕的时间重走九龙村、探秘九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