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斌
2010年,80岁的张斌(右一)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作者介绍:张斌,男,1931年12月11日出生在靖州县河街一个银匠的家庭,高中学历,汉族,现年85岁。1938年7月进入私熟学堂读书,1944年冬天在靖县私立乐群小学毕业。考入靖县初级中学读书。一年后回武冈在桃花坪松坡中学读书。1947年秋进入长沙市兴华中学读书。毕业后考上了育群中学读书。1949年开学在校长的栽培下,学业、品行大有长进,被同学选进了食事会当了主席。读书期间受一位地下党员老师的引导下,受益不浅,从此开时写日记、偷读《毛泽东自传》等进步书籍,积极投身于“反饥饿、反内战”的运动中。
1950年12月至1951年11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47军140师418团直属运输连,任文书,所书《缅怀烈士、浩气长存》一文载入《军魂》一书中。1951年3月入朝,主要任务修飞机场,遭到美军猛烈轰炸,投下500余颗定时炸弹,因此停工。接受新的任务向三八线移动,修工事。1951年9月在朝鲜战场上被美国坦克群炮弹空中爆炸炸断了右手,连夜转到军部实施手术,钳出了粹骨,但不清洗,引起了化脓,11月回国后被安排到大连市医管处二医院继续治疗,1952年元月被评为休养摸范。评为二等乙级残废。1951年9月在朝鲜战场上由马文喜等介绍加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后改为共青团),1952年11月至1957年12月,在辽宁省旅大市设计公司秘书科任文书,行政组长,被评为积极工作者;1957年12月至1978年10月,被错划为右派,1966年9月被红卫兵从大连遣回靖县,1979年3月,由辽宁省建筑设计院给予纠正评反,就地恢复工作;1979年7月至1992年12月,在靖州县税务局城镇税务所工作,曾任专管员、副所长,1993年退休。2010年,80岁的张斌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夜渡临津江
一九五一年七月朝鲜雨季巳过,全团接上级的命令,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任务。
一天,薄暮降临,我所在的运输连朝着金化郡方向开拔,快到临津江边,正在行进的途中,有战士在队伍里叫嚷:
“我眼睛看不见了,班长”声音震破夜幕,急切的声浪,让人感到意外。
连首长闻讯赶至一排二班,走到喊者的跟前,在深沉的夜幕中端详这个步履蹒跚,摸索着行路的战士,迟疑地望着从湘西走出来的新入伍不到半年的年青的小家伙,满腔心思,疑云布满他的面上。
问道:“眼睛怎么看不见?”
答道:“眼睛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此时,连长蹂躏满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叼咕:这是什么病症?在囯内战争环境中未曾发现过这种情况,一时难以下结论,只好吩咐排长,安排战士搀扶着喊叫的战士走。不一会,后面二排又有个战士在叫,直呼看不见。奇怪!这当儿,连长立即命令全连原地休息,他和指导员研究眼前发生的情况,同时查看了三排和炊事班,共有四名战士哼看不见走路。于是,连长决定将看不见走路的战士集中在一块,跟在连部人员的后面,由人搀扶行进,待天明宿营,请示团部再说。
这晚,我运输连在临津江边耽误了一、二个小时,部队战士在静悄悄的夜晚,从下游涉水而过,连部人员和摸黑走路的 战士乘橡皮船渡过临津江,所幸没敌夜航机侵扰。
凌晨,我们在一个荒野的草地露了营。没休息之前,我绘制各排和连部炊事班的分布位置图,写就《宿营报告》呈报团司令部,这是文书在行军中的例行公事,必须认真执行。
由于问题的紧迫性,连长在黎明时,去了团司令部,汇报该夜连队减员的情况,向团卫生队的医生面临新情况作了反映, 很快,我们尚未到金化郡之前,团卫生队给每个战士发下了维生素片和辣椒,传来了有关看不见路乃是“夜盲症”所导致的病。从此,我的脑子里根生了这个陌生的病名。每个战士因此铭记“夜盲症”带来的危害,充满了生气,活跃而欢快。
行进在领棉衣的大道上
我们从五月开始在顺川修飞机场起,从国内带去的猪、牛、 鱼和大豆罐头到金化郡吃了个精光,在路上轻了两次装,背包里仅有一套新军装和两双球鞋。这时,我们背的炒面也吃完了。两三个月没洗过澡。人体的承受能力,在年青年龄阶段,血气旺盛则不知疲劳,休息一夜,第二天又是照常精力充沛。所以,身上生了虱子,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不适。白天,睡过了觉,我和文化教员旷光辉凑在一起,捉虱子玩,可以这么说,我们只要伸手摸一下身上,翻开衣服,至少会捉到两三个虱子,形状软棉棉,白嫩嫩。用手一个一个地把它掐死。虱子成堆,脱下军装,挖个小坑,把衣裤埋了,另换新军装,心境自然舒坦。
记得在顺川修机场,连指导员在全连战士中贯彻了《持久战》的观念。旷光辉从南嶽军大分配到部队来时正是湘西剿匪即将进入尾声,到连队当文化教员,是个团员。活跃部队的文娱生活表现得突出,对我这个“高中生”不能不说另眼相看。到朝鲜朝夕相处在一起,行军途中总是喜欢聊到未来,问我:打完仗,你去干什么?战火弥漫,生死未卜,我们都很年青,憧憬着未来,理想能否实现,是个未知数。问到此。
我爽朗地告诉他:我只想读书。
我们都是学生出身,所想略同,令人玩味,不由得笑煞人也。
九月中旬,接到团司令部的命令,团后勤马车队和运输连返回新义州领取全团冬装,趁天气好,气候又暖和。当时,战局较稳定,愈往后走愈感到不是我们刚入朝时,经常为敌机空袭而操心,我们的飞机不时在空中飞翔,激战在空中,我们在白天活动多了一份安全,加之,我们在战地几个月的生活锻炼,防空知识增长了许多,胆识也增强了,日常生活活动的空间范围扩大了许多,精神为之振奋。
有防空哨的布防有些安全感,虽然仍是夜行军,每夜总是走八九十里,走到万城的路上,后勤马车队一架马车因路面被敌机炸得坑坑洼洼,驭手不小心将车翻在路旁,在黑夜中手忙脚乱,在卸车的时候,割断了绳索,将连里代为托运的一个包裹丢弃在荒草丛中,将马车扶起来时,驭手忘记了把卸车时丢掉的包裹捡起,只顾赶路,追上队伍。当我们到万城,清理马上的东西,发现文件包没啦,这个包里有全连的《军人登记表》,指导员很气愤,指责了这个曾经是我们连的一位老班长,说道:太马虎了!无奈的情况下,把我喊到身边,正言厉色地说:“文书,你在领完棉衣后,和文化教员即刻去平壤买纸”。 接着命令:“在未回到前沿之前,必须把《军人登记表》填好”。 我听后,面带愧色,低头默允。因为这是失密行为,内心自责,承受指导员的无言批评。
事情既然发生了,唯一的办法,是如何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这是第一要务。根据部队的纪律,当事人重则撤掉文书职务,下连队当战士,轻则全团通报,引以为戒。面对事实,心地坦荡。
在万城休息了一天,大搞卫生。该城群山环抱,苹果树裁满山头,是朝鲜唯一一座没遭破坏的山城,山头上苹果累累, 红得光彩耀眼,多么诱人!
自然,我们为了不辜负此行,尽情观赏万城的景色,品尝 了万城出产的芳香朴鼻,味道甜美的苹果,在我的记忆里,留 下美好的叫人美不胜收的光景,至今我仍忘怀不已。
邂逅平壤
晚上在新义州的火车站,正在清点棉衣的时候,美国的夜航轰炸机,飞临到新义州的上空,特务在地面上打的照明弹,挂满了天空。此时我们的高射炮发出的炮弹,在空中火花四溅,美国的轰炸机慌张地亲了两枚炸弹,怆惶地飞走了,我们虚惊了一场。为了抓紧时间,连领导催促各排和马本队赶紧将棉服清点完毕,连夜离开了新义州。
连队到达顺川附近,停顿下来,对战士进行思想教育和路上应注意的事项。我和旷光辉趁在休息的时日,我们去了平壤。
我们在半年的时间里,往返三八线一千佘里,对南北的温差
和人文地理环境,基本上有了一个概念,但没有去过朝鲜的首都——平壤。这次,趁在大战来临之际,有机会去趟平壤,是个多么难逢的机会,旷光辉和我乐此不疲。
进入平壤第一个印象,该城是个多灾多难的,遭到空袭的次数上百次。据称,一次美国出动了上百架的飞机狂轰滥炸这个文化古城,几乎将平壤夷为平地,我们看到市中心,只有几幢木板房,废墟堆集成山,满目凄凉。战争的阴霾布满了整个平壤,到处是断垣残壁,警报声不时地响彻天空。美国飞机肆无忌惮在平壤上空盘旋,唯有那穿过西平壤的悠悠大同江在静静地流淌,默默地诉说朝鲜人民的苦难。作为一个普通的志愿军战士,心底荡漾起无比的愤懑,唤起渴望和平的企望……。由于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不同,贫富差距悬殊,文化的迥异,利益的冲突,带来如此一场人类咀咒的惨绝人寰的战争,实则令人惶恐......。
我和旷光辉在平壤唯一一家文具商店买了纸,继而进了一家简易的华侨开设的饭店,在吃饭之前,出于好奇,问了那位山东籍的华侨:
“你什么时候来到朝鲜做生意?”我出国第一次出外买东西,感到新鲜,自由思绪犹然而生,好像换了一个多彩的天地,心境开阔,无所顾思。
那位不知姓名的华侨,萍水相逢,他看到来自祖国的战士,视亲人一般,不假思索地回答:“小鼻子投降之后,我从沈阳过来的”。神秘地细言细语告诉我俩:“白天,美国飞机经常是三、四架或上十架飞机在上空骚扰”。又补充说:“我这个破木板房,不会扫射的,你们只管吃饭”。但是,我俩并没有放松警惕,时刻在提防突然袭击。
这场对话,不光知道美国飞机空袭频繁,更进一步了解美国貌似遵守国际公法,不乱伤害平民,但他有所顾及全世界人民关于非人道主义的强烈谴责,打着联合国的旗帜,用一块遮羞布掩饰他的战争行为,多么虚伪。
匆匆忙忙吃了一顿饭,我俩从饭店走出来,正好碰上三架美囯野马式飞机低空盘旋,发现了我俩在公路上行走,一个俯冲,对着公路一梭子机关炮嘟……嘟……嘟……打在地面上,尘土飞扬,我俩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滚子滚进了沟里,无伤毫毛,眼看飞机飞过头顶,朝着南方飞去,我俩敏捷地爬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快步流星地走出了平壤。
回到连队,已是傍晚了,向指导员作了汇报,称许了我俩一番。
回到前沿,《军人登记表》如期如实地填好,完成了任务。
团保卫股长,来连调查过我,情况属实,仅通报全团,告诫吸取教训。
秋季攻势中我负了重伤,在我离开连队的瞬间,旷光辉要走了我身上揣着的《学生证》和一本《日记》。至今,我不知道上述两件东西落入何方,仍是个谜团。
来源:靖州新闻网
作者:张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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