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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大木

  大木是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大堡子镇的一个村,地处湘黔两省交界处,与贵州省天柱县远口区竹林乡接壤,以一座古老的石拱桥为界,桥这边是大木村集,桥那边是竹林乡政府驻地及乡集所在地。

  据说,在明清时期,大木村其实是“大墓村”,源于村域内有一座山坡形状酷似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型墓葬,而该村世居的大姓蒋氏家族的祖先正是埋葬在那座山坡上,因而就取名“大墓村”。不知多少年以后,人们大约觉得“墓”字为村名还是不太妥,又因该村境内群山绵延、森林茂密,古树名木众多,乃广木之乡,所以更名“大木”了。

  用唯心的话来说,一个人跟一个地方的缘分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不畏千山万水、不畏岁月沧桑、不畏艰难曲折地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只为赴一场上苍早已安排好的相识相会。大木这个地方对于大木人来说是魂牵梦绕的故乡、一生割舍不断的乡愁;对于旁的人来说,则可能是一辈子也不会涉足的异域他乡;对于我而言,我必须承认跟大木是有缘分的。

  二十多年前,我刚进入社会开始一份谋生的职业,便主动请缨到大堡子镇做社教工作。那时候,我们社教队员都是一群刚走出校门、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青春男女,乡村的一切人事、风景都是美好的。我曾跟随他(她)们去赶过一次大木的集市,浮光掠影地领略过一次边地集贸不一样的风情,一种饱含泥土芬芳和山野气息,洋溢着质朴善良和豁达热情的苗侗风情。

  想不到,二十多年之后,我还能跟大木再续前缘。我先是在生活中有缘结识了一位从大木走出来的文化人,又因脱贫攻坚工作走进了大木村。大木的这位文化人跟我谈到大木时说,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不一样的历史过往,让大木人始终内心充满焦虑、失落,他们没有归宿感。这是一个触及灵魂的话题,对于我而言有点宏大。我只能试着了解一丁点大木和大木人。

  大木人说,大木原属湖南省会同县广坪乡,是乡集所在地,一九五八年才划归靖州县大堡子乡管辖,会同县志有详细记载。曾经是一个乡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大木,原本是跟贵州天柱的竹林乡级别相同、并驾齐驱、互相媲美的,曾经的历史辉煌,让大木人内心充满失落。大木变成了靖州一个最边远的村,离乡镇政府所在地二十多里路,距离县城更是五十多公里,遥远的大木人缺少归属感。大木倒是跟贵州天柱县竹林乡很近很近、水乳交融、肌肤相亲,但竹林属外省外县,近些年来,由于国家对贵州等西部地区的政策倾斜和资金扶持,贵州所属县、乡、村,城乡建设、道路交通、学校等公共基础设施明显优于靖州所辖乡镇村,与大木一桥之隔的竹林乡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童话里的古城堡似的乡办幼儿园;高远辽阔的蓝天下,竹林乡初级中学校舍分外儒雅,“启智楼”“致远楼”“博雅楼”,屹立在青山脚下,校园文化墙鲜艳明朗,仿佛散发着翰墨清香;竹林乡人家的窗棂上镶着火红的“福”字,透出红红火火的好日子。大木人更添了失落,内心的焦躁更甚,大木人有英雄气短、虎落平阳的惆怅。

  大木属湘黔边界之地,虽不是寸土必争的国境边界,但是大木与竹林分属两省,彼此耕地山林犬牙交错、互相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用那位文化人的说法,是典型的“插花地带”。因为土地山林事关生存利益,彼此社情民情复杂,边界矛盾纷争从未真正彻底消失。

  大木人有一种大智若愚的内敛淡定。走进大木的村寨人家,见到的男人女人似乎都很平和无争,但他们骨子里是强悍泼辣,而又爱憎分明的。据大木人自己说,他们的祖先来自江西(吉安),系大明洪武年间朱元璋“调北填南”、“屯垦戍边”的兵卒。如今,吴、刘、蒋、杨是大木的四个大姓,肖姓则比较出人才。大约源于祖先是行伍之辈,大木人的骨子里延续着强悍霸蛮、逞强斗勇的秉性,凡事都要弄个是非曲直、水落石出。大木的那位文化人说,年轮转回去若干的岁月,从他还是懵懂少年开始,就见证了无数大木人的阳刚血性。一年到头,诸如山林纠纷、争水灌溉等等,山这边的大木人和山那边的竹林人总要引出几场群架斗殴、械斗纷争的伤人流血事件,若是某年不能见点血,大木人总觉得生活里缺少了什么,以致感觉这一年的光阴似乎都是白过了。

  然而,大木人和竹林人虽然纷争不断,但毕竟是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彼此如兄弟吵归吵闹归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位大木的领导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正是农村计划生育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春耕农忙时节,有乡计生站的工作人员接到举报信息,到大木村抓一个计划外的怀孕妇女去引产,结果将正在帮姐姐家插秧的妹妹误认成怀孕妇女(其实该女子还是未婚的,只是跟姐姐长得很像,又身体健壮、体态丰满,有点像怀孕的),要强行带走。妹妹当时正在坡脚的水田里插秧,一同劳作的还有姐姐的公婆,两位老人慌忙解释、拉扯,但计生站的工作人员不相信,一定要带走女子。在女子附近田里干活的大木村民看见了,大声吆喝“抢人啦,快来人哪!”山坡那边的竹林乡村寨里的男人们听见呼喊,很快就操着扁担、锄头、扦杠之类的农具赶了过来帮忙阻止。计生站的工作人员认为外省村民不敢造次,依旧坚持强行带走女子检查再说。大木和竹林的男人们一怒之下,将计生站的一男一女两名工作人员绑在了山坡上的凉亭木柱上,一直到第二天,惊动了县里领导,由大堡子镇在县里当领导的名望人物出了面,才平息了事态。

  在与大木村干部交谈过程中意外得知,大木村还隐藏着一个渐渐走入历史深处、鲜有世人知晓的边界古场口:“大贡堡”。在一九四五年以前,世人只知有大贡堡,而不知有大木场。我向来孤陋寡闻,以为堡是个什么区划建制。我就去请教百度先生,当然无法找到“堡”这个区划概念。忽然,我又想起有一部根据国民党抓壮丁改编的电视剧《王保长新传》,莫不“大贡堡”是“大贡保”?又求助百度先生,“保”是个什么级别?得知,解放前有保甲制,十户为甲,十甲为保,十保以上为乡镇。联想起大木人说,大木原属会同县广坪乡(镇),我以为对了,是大贡保,广坪乡的一个村。

  其实,大贡堡是昔日湘黔接边地区一个著名的物资贸易集散市场,又名“永兴场”。据说,不只接边地区民众热衷到永兴场开店设铺、往来贸易,省内各地买卖生意人都知道“大贡堡”大名,贵州省接边的天柱、锦屏等县民众更是趋之若鹜,大贡堡街市通衢,车水马龙,市声鼎沸,商贾云集。永兴场规行划市、秩序井然,有专门打制买卖铁器的铁场,有专门烧瓦卖瓦的瓦场,有专门买卖耕牛的牛场,有专门做米生意的米场,有专门买卖鸡鸭禽类的鸡公场,还有专门借贷钱币、做钱庄生意的市场(铜钱湾),更有青年男女玩山约会、谈情说爱的妹子湾,等等。大贡堡(永兴场)一直繁荣兴旺,一九四五年毁于战火,场口迁往大木,一九七零年与贵州省天柱县竹林乡集对接,开始省际边界贸易。如今,铁场脚、瓦场坪、牛场坳、米厂坳、鸡公场、铜钱湾、永兴场这些古老的场口名称一直是大木阳家苗侗群众沿用的小地名,鲜活在大木人的生活里。

  出于对这样一个曾经著名的古老省际贸易市场遗址的景仰,我跟随大木的两位村干部去往大贡堡(永兴场)旧址所在的大木村阳家片区一二组进行了一番访古探幽。

  大贡堡(永兴场)的核心场坪尚存,场坪边数人合抱的古树参差错落,古老的银杏、百年的榉木、参天的樟树、护寨的枫树神,虽经霜依旧枝叶浓密、枝繁叶茂的榉木、樟树,远处的山峦有参差的松杉、茂盛的竹林,深沉的老绿松竹,热烈的火红枫叶,交织成一幅色彩绚烂,画风粗犷、气度冷峻的山水画图。风过耳边,依稀的市声,曾经的繁华,笼罩的气场似乎未曾走远。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永兴场旧址临着蜿蜒流淌的广坪河,河上是一座窄窄的单拱石桥,冬季河流清瘦,河床清浅,河滩卵石裸露,河岸灌木萧疏,衰草枯黄,芦苇花白茫茫,枫叶红似火,苍老的杨树落叶凋零,光秃秃的枝丫伸展在灰色的天幕下,树下有古老的土地神祠。桥边不远有一座木建筑的桥头庵,又名永兴庵,庵里三尊金佛髙踞莲台,佛登宝座,护佑一方。桥头庵门楣上的永兴庵牌匾下端有一行小字,大贡堡建于明朝,重建于……后面的字迹模糊,看不清楚了。

  由此看来,“大贡堡”毋庸置疑曾经存在,并且有着辉煌的历史,“大贡堡”是大木场的前世,而今天的大木又有了新的内涵,是由去年以前的大木、阳家、木塘三个村合并而成的。大木村副主任老刘解释说,经三村村民大会讨论决定,新大木村的村部定在阳家片区,从大木和木塘各取第一个字,合为“大木”作为村名,这样就兼顾了过去三个村的感情,这便是新大木村名字的由来。

  数九严冬,大木的天空下着蒙蒙冷雨,乡村一派寂寥萧瑟,群山清冷,田野空旷,村庄静默,有着孤标傲世的沧桑内涵。大贡堡(永兴场)旧址,是一幅天然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诗意画卷。大木村支两委很有想法,打算在这画里添上鼓楼、戏台、凉亭……我深感就像地球是圆的一样,这世上有很多事、包括人生都充满说不清的奇妙。比如我跟大木的缘分,我在青春年少时走进大堡子偶遇大木,然后离开直至年华老去,我以为走了很远,谁知又走回了起点。一百年一个轮回,或许大贡堡沉寂了一个世纪之后又该兴盛了。

  相对于大木人而言,我毕竟只是个外乡人,对于大木还是知之甚少。我因工作来到大木村,坐在村委会办公室里听几个村民和村干部款古闲聊,有一搭没一搭、支离破碎地听了一耳朵,码出了以上文字,权作道听途说,没有考证,不足为凭,请方家不要苛责。

来源:靖州新闻网

作者:姜雪峰

编辑:red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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