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年逾花甲的老人，离开杨家巷半个多世纪了。每每碰到一起，话题总离不开杨家巷的陈年往事。谈兴浓时，可三天三晚侃不完。什么原因，使昔日杨家巷能产生如此巨大的魅力呢?现在，让我们沿着历史的轨迹，返回到上个世纪五十多年前，采用“记忆”这台特殊无形的“电脑”荧屏，将昔日杨家巷的风土人情一幕一幕展现在眼前——

　　(一)

　　杨家巷，属于原教场的一部分。位于靖州县城东南郊区。东与渠水相挨，南与罗家巷相连，西与教场坪相邻，北与马场口相接。整个面积百余亩。从马场口塘边开始，路分两岔：右边，是土桥街石板路的延伸，直达水酿塘。左边，从何家门前入口，有条马郎鼓(鹅卵石)嵌镶铺就的小路。小路向南约四百米往东转弯五十米，路分两条：左岔直下杨家码头。右岔是条泥巴小径，沿河而上一百五十米与罗家巷相通。巷子第一个拐角处，设有一座工艺精堪的土地庙。里面供有石雕菩萨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各一个。庙门两侧方形长条石柱刻有一副楷书对联。左联是：职小神通大；右联是：位低道法高。每月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来到这里烧香焚纸，祈祷平安的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因此，香火十分旺盛。话题仍回小径。从北到南整个路基长约七百米(含分岔路)。路的两侧，筑有两米多高的土墙。墙面斑斑驳驳，饱经苍桑。可见源远流长，历史悠久。土墙上面长着密不透风的黄蹓刺和“鸟不站”(亦是刺)。据老班子的人讲，那是专门为防止强人入侵，盗贼行窃而栽的。两边土墙间隔5—7米。除裸露的马郎鼓外，路面绿草如茵，间或瑶瑶花点缀，整个巷子显得古朴、规范、典雅和幽静。

　　巷子两边，多属果园和菜园。数靠南的申家园、长园、轿子园、油榨园、栋子园、荟上园为最大，约占整个巷子果菜园的百分之四十。园与路，园与园之间都设有小门。可用四句话形容：路路相通，园园相连，纵横交错，迷宫一般。杨家巷共有32户人家，160余口人。百分之八十集居在三处：北面靠左，以周姓为主；中间靠左，南面靠右，均以杨姓为多。其他人家挨路分散居住。整个巷子的房屋有着共同点：不管穷与富，都是上下两层木板房，没有一幢窨子屋。百分之九十以上掩映在枝叶繁茂的树林中。

　　杨家巷的水果品种繁多，数不甚数。尤以柑子、梨子为最。柑子以薄皮小柑桔著称，血红鲜艳，清甜可口。梨子分早、中、晚熟三个大品种。早的农历六月即可尝新，迟的十月方才下树。这些梨子有“撮把青”，“鸭蛋青”、“长把青”、“短把青”、“鹅蛋青”、“糖福青”、“早合梨”、“香水梨”、“沙糖梨”、“桐油青”、“斋把梨”、“菜蔸子”等数十个小品种。其形，大小不一；其色，色泽各异；其味，各有特色。除山上野果外，几乎应有尽有。每逢阳春二月，各种梨花、李花、桔花、橙花、杏花、栗花、桃花盛开，整个巷子白里透红，仿如花的海洋。

　　绿树成荫，引来百鸟筑巢。这里面有：喜鹊、老鸦、八哥(分凤头与牛屎)、岩鹰、鹞子、白头翁、蛇鸟、“梁山泊”、“祝英台”、“马家郎”、布谷、画眉、猫头鹰、啄木鸟、斑鸠、竹鸡、黄鹂、鹌鹑、燕子、麻雀、报春鸟、盲动鸟，河边还有鹭鸶、谜几子、鸳鸯、打鱼郎。偶尔还见野鸡、金鸡光临。“叽叽、咕咕、咯咯、啾啾”各种各样鸟叫声，汇成一首首婉转动听的乐曲，令人愉悦和陶醉。鲜花芬芳，招睐双双彩蝶，群群蜜蜂采花采蜜忙。

　　往东，是河墈，呈斜坡状。墈上长满水竹、黑竹、黄荆条和趴茅草，间或还有抱大的大叶柳。整个河边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解放初期，仍有豺狼、野狗、狐狸、野猫昼伏夜出，昔日荒芜可见一斑。这些茂盛草木存在，既保护了河墈，澄清了水源，又是一道天然的风景线。

　　再往东，是杨家汊(大小沙洲将渠江分出来的支流)。说来也怪，诺大个巷子，几十户人家，竟没有一口自掘的井。人们吃的，喝的，用的全是杨家汊的水。那时渠江的水，清澈澄碧，水质甘甜，即使生饮，无伤肠胃。优质的水源，必然为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鱼类创造了繁衍生息的环境和条件。人们只要站在大、小沙洲边缘，河墈码头，就会清晰看到尺把长的哈鱼、青鱼、短头、黄泥巴、羊鼓套、鳜鱼、黄刺骨鱼、红胡子鱼、贵鱼(分牛屎、茶叶、白色三种)、黄扁子鱼、金沙露、埋头鲤来回穿梭；群群硬头鼓、金边伞、大眼边、苦瘪屎、泡夹子、花甲泡、兰刀子追逐喜戏；还会见到鲨鳖、团鱼、乌龟、螃蟹、鸭鬍子、“土地公”、土鳞鱼、钉子鱼、土钩子鱼、黑眼鼓鱼、沙鳅鱼、细鳅鱼神秘出没；至于虾子、傻打鼓、趴岩鼓、江鳅、麻梗子等小鱼更是随处可见。游客们，只要稍等片刻，还会看到更加惊奇的场面。说曹操、曹操就到。一条约莫两尺长的“抢口”(棉花条，一种食肉鱼)不知从何处游来，似箭般射向鱼群。群聚小鱼有如触电瞬即散开。无数小鱼跃出水面仓惶逃命。“抢口”腾空而起张开大口吞下小鱼，然后摇头摆尾离去。仅仅数秒，小鱼又慢慢聚拢。鱼群闪开如礼炮开花，五彩缤纷；慢慢聚拢似蘑菇般样，泛着鳞光。此情此景，今古奇观。仅仅发生在眨眼一瞬间。真个是：莫道渠江河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二)

　　杨家巷的人勤劳勇敢，开拓进取。四百年之前，杨家巷还是荆棘丛生，茅草遍野，豺狼当道，虎豹横行的蛮荒之地。是杨再思的后裔(侗族)，民朝末年从江西迁往靖州，瞄准教场沿河一带率先开垦。随即修路、建房、筑墙、砌码头。尔后有刘、周、胡、黄、陈、舒、石、邹、罗、曾、孙、粟、鲍、唐等十几个异姓人家陆续迁来。这些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人，大部分目光远大且赋有开拓精神。先到的杨姓人心胸开朗一概接纳。巷子中人不论先来后到都彼此尊重，和睦相处，同心协力，共建家园。因先到的杨姓人人数最多，开发最早，贡献最大，故巷子取名为杨家巷，码头取名为杨家码头。

　　巷子里的人除靠北六户以种田为生外，多数以培育果木和种蔬菜为主。每年秋天水果成熟季节，停泊在杨家码头的大货船，将数以几百万斤的梨子、柑子，一载一载运往洪江销往全国各地。论单株挂果产量最高，要数杨家奶奶门前一蔸三抱大的斋把梨，人称“梨子王”，年产五六千斤。为喜庆丰收，每年秋收季节，树的主人要办十几桌酒饭招待前来祝贺的商贾和地方上的知名人士。一阵鞭炮后，大家给“梨子王”披红挂彩，然后互相碰杯，开怀畅饮。那种欢乐气氛，与讨媳妇嫁女儿办喜事无异。杨家巷的菜园，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萝卜、白菜、香菜、大蒜、四季葱样样齐全。菜民们每天将扯好洗净的新鲜小菜挑至一公里外的大南门、小南门、响水洞、鸡公亭街边摆摊出售。回来时，买些米、面、油、盐等日常生活用品聊以度日。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河居住的杨家巷人深谙此道。那些无田、园窄、树少的人家，除少数人兼撑船、划排、挑担、编织篾货盘口外，多数靠打渔涝虾搞活经营。打渔工具五花八门。有钓、网、转、罾、养鸬鹚、放筛子钓、碰钓等数十种，只要勤快，每次出手，总有收获。但老实本份的巷子人决不干电打、药毒、雷管炸药爆、篦子网篦等破坏水利资源，绝灭人性的蠢事。他们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无疑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对于大自然的给予，只能取之有度，才能永续利用。最简单、数钓鱼。看似长线一秀竹，另加浮子、锡砣、钩，要想鱼儿吃诱饵，操作技术特讲究。巷子中有三个人，明华、六斤(亚名)和德武，还有一位粟周明，本领最强数宪禄。他每天出门，次次不放空，少则几斤，多则满篓。碰到天气闷热鱼盛籽特爱吃钓时，还要脱下长裤用裤筒装。整个巷子人，没有一个不佩服。最好看，赶白罾。罗家巷罗本怀三爷己、吴永吉，杨家巷有鲍明镜三兄弟，还有淮安(刘光禄)，这些人都是有名的“鱼阎王”。一组三人，即掌罾人和两个助手。

    每到一处，由掌罾人选准地点将罾分开沉下水底，两边助手接过掌罾人两卷花绳的绳头疾步向前飞奔，掌罾人一边放绳索，一边目不转睛打量前方，绳子放完后，即刻起罾。此时，两个助手，互相交叉，双手收绳。一罾起来，白花花的鱼儿活蹦乱跳。那架式，少则斤把半，弄得好，多则好几斤。最壮观，网打鱼(指捕盛籽鱼)。可能是地形特殊的原因，每年桃子、橙子、板栗花盛开的季节，上至偏滩、七步滩，下至鱼滩、桐油岭，大多数兰刀子、泡夹子、花甲泡、硬头鼓、大眼边、金边伞、钉子鱼、鳜鱼、金沙露等集中在“曹家岭”和大沙洲头靠龙王溪的滩上盛籽。日临黄昏，滩上的鱼黑压压的一片。大小不等的雌鱼翩翩产卵，群群雄鱼紧随其后撒“白”，还时不时发出“嘬、嘬”的击水声。每到太阳落山时，上至水酿塘，下至大码头的二十几个打鱼人，身背篓子，肩扛鱼网急匆匆来到滩上。只见张三的网“唦”的一声落下水，李四的网慢慢收上来。基本上次次不放空，网网笑开颜。捕到月亮偏西时，最少的能打十几斤，最多的达几十斤。尽管捕鱼数不少，由于捕鱼有度，渠江水资源仍然丰富兴盛，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绝。昔日渠江水资源，养活不少打鱼人。

　　杨家巷的人热情好客，乐善好施。这个古朴的巷子，尽管殷实富裕的只几户，多数处于温饱水平，不少人家还相当贫困，但热情好客，乐善好施的传统美德却是一致的。平常来人，清茶一杯，油茶一碗，水烟一袋。贵客上门，少不了蜜饯茶一杯，淡菜一桌，米酒一樽。就是叫化子来了，也要送个糍粑，量点大米，给碗饭菜，或施点零钱打发打发。做得最好要数杨家奶奶。她老人家姓王名玉莲，住在巷子中间团的正中央。一幢五排四间的房子高高大大，宽敞明亮。门前禾场坪(明堂)足有200来个平方。坪子靠右有三株三抱大的斋粑梨，如三把绿色的大伞将禾场坪和巷子严严实实遮了一大半。坪子左边，有座威武雄壮的石狮子瞪着大眼凝视远方。北面糖福青树下面有用石头垒起作脚，可容纳五六个人乘凉的青石板凳。廊檐下摆着一条供人坐的长枋。还有七八根二人凳和矮板凳排列在坪子两旁。人们一看，就知道此处是来人来客歇脚、乘凉、玩耍、休闲的好地方。杨家奶奶早年丧夫，主要靠经营一庄果园、菜园，维持一家九口人的生活。老人家里里外外一把手，大番小事靠她拿，俨然当年佘太君转世。奶奶七十出头，中等身材，腰背微鸵，一年四季着一身青兰色士林布便装；头上梳着粑粑鬏，别在鬏上的簪子闪着银光；脸色红润，面目慈祥；一双小脚，步履蹒跚，左右摇晃。别看她老人家貌似行走不便，可步步迈得扎扎实实，稳稳当当。她每天忙里忙外，将禾场坪打扫得干干净净，把灶台桌椅擦洗得油光发亮。奶奶除了乐善好施外，她的“露水茶”远近闻名，有口皆碑。制作方法也特别。热天来了，每晚烧一锅开水，放入一撮自栽自制的茶叶茶果，然后将开水舀进“酱缸”端至禾场，搁在板凳上露至次日天明，专供客人饮用。此茶色泽鲜艳，芳香清凉，慢慢饮进，沁人心脾。不仅生津止渴，神清气爽，而且还有防暑治病的功效。老人性格开朗，十分健谈。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古论今，无一不晓。侃起白话，谈起家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老人家爱好广泛，功于刺绣，精雕蜜饯，还记得不少民歌民谣。如唱的“栀子花，傍墙栽，墙矮花高现出来，过路大姐讨花戴，人多花少散不开……”声如黄鹂婉转动听，姑娘小伙听得入迷连眼都不曾眨一下。巷子里的男女老少，以及过往行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到禾场坪坐坐。渴了，用竹制小葫芦舀口“露水茶”喝喝；想吃水果，摘几个梨子、柑子尝尝。来人来客，不论贫富贵贱，老人都笑脸相迎；去时不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之类话相送。

　　杨家巷的人团结友爱，亲如家人。“团结就是力量”这是古往今来哲人们对历史的经验总结，亦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勤劳、勇敢、朴实、善良的杨家巷人深知“团结”二字的重要。历史长河中，他们根据不同地区不同人采用不同方法妥善处理人际关系。

　　一是对巷子内部的人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不论谁家有事一律同等对待，个个拢场。或老人生日寿诞，或寿翁、老奶百年过世，或讨媳妇嫁女儿，或小儿满月满周岁，或起屋建房乔迁新居等，只要闻讯，无须请柬，主动上门，送个薄礼，以示祝贺。接着见子打子，做这帮那，搞得热火朝天。尤其每年腊月二十几打糍粑，更能体现巷子的人团结友爱的热闹场面。巷子的人会以来去方便，明堂宽敞，灶屋较大的杨家奶奶和胡志仁(胡家疤子)家作为打粑粑的首选地点。只要不嫌弃，愿打伙的都拢来。打糍粑是一条龙操作。有担水烧火的，有淘米上蒸笼的，有盛米饭搞运输的，有握木槌使劲打粑的，还有专门勒、拍、摆、压粑粑的，因人而异，合理安排，责任到人。打糍粑要一气呵成，中途是没有间歇的。不能，也不可能中途回家吃半(中)饭。饿了，不管是谁家的糯米饭，都可随意捏一砣充饥。刚出笼的糯米饭，热腾腾、香喷喷，韧饳饳，口感蛮过瘾。填饱肚子后，接着马不停蹄干起来。从清早到黄昏，那种男人们使劲打槌喊出的“嘿嘿”声，妇女们互相逗趣发出的银铃般地嘻笑声，以及围观的人喝彩声连成一片，其乐融融，其情切切，与搭台唱戏好有一比。不知内情的过往行人，以为这是一家人哩。说来也不错，昔日杨家巷，还真是一个患难与共，情同手足，若干个小家组成的大家庭。

　　二是对周边地区的人与邻为友，与邻为善。杨家巷的南、西、北除了罗家巷、教场里、马场口外，还有祁家巷、桅子边、水酿塘、园觉庵、宝庆台、魏家园、土桥街、演武厅和官团。杨家巷的人都与之建立了亲近和睦唇齿相依的关系。每年秋季杨家巷下梨子，少不了请祁家巷的胡尚武，罗家巷的罗宪荣，水酿塘的谭福坤，马场口的刘少坤，官团的肖华生等人帮忙。砍青山、“放羊”、杠栋子、搞搬运，挑长担离不开杨家巷的“金科已”、曾令明、陈啟万和水酿塘体力过人的周孝梧、王德庭参与。就连平时撑船，划棑之事也必有杨家巷现时“浪里白条”胡世福与水酿塘人称“水底蛟龙”的张国珍五爷已等人合作。杨家巷的人就是这样，有事不忘大家做，有钱不忘大家挣，有饭不忘大家吃，有福不忘大家享。天下穷人是一家，何必还分你与我。

　　与人为善仅举两例说明。教场里的舒治安，旧时读过简师，文化功底深厚，自幼喜欢习武，深谙“水师”医技。因在简师读书时集体加入国民党，解放那年被政府关押在梁家家祠。住村干部皮厚忠同志受政府指派，为落实他的问题多次走村窜户，明察暗访。杨家巷的人在汇报中竟无一人捏造事实，落井下石。一致证明舒在地方只做好事，不干坏事，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政府见其没有民愤，只属一般历史问题，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将其关押不久就放了。一次其子舒宏焕(又名海青)与母亲从鹭鸶江边砍柴回来，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因家中无米，拟煮南瓜充饥，揭开锅盖一看，惊呆了。一大碗香喷喷的米饭和菜，摆在锅子正中。送饭人这样做，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无疑是雨中送伞，雪里送炭。第二天，天刚麻麻亮，舒大嫂就从教场里的隔壁邻居挨家挨户问到杨家巷，这些人家竟没一户应承是自己送的。时过六十多年了，宏焕同志仍然记忆犹新，每次提及，感慨万千。遗憾的是，至今不知谁是送饭人。

　　杨家巷的人行善积德何止毗邻。一九四三年，日本鬼子打到煤口，靖州已是风声鹤唳。逃难的人相当多，杨家巷几乎家家住有难民。他们食宿全部免费，住的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多。由于长期住在一起，难民们与地方上的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的回去后，像家人样，仍有书信往来，互相问寒问暖，那种亲密无间的友情是难以用文字表达的。

　　三是对外来入侵者横眉冷对，联手出击。巷子里的人爱憎分明，旗帜鲜明。对内和，对毗邻善，但对歹人恨。如贼古子夜深潜巷行窃时，只要发现的人吆喝一声“捉贼呀，捉贼!”巷子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翻身下床，手持木棍、扁担迅速冲向出事地点。他们手脚麻利地把各自的园子小门一关，将巷子两头一堵，然后将“网”一收，有如铁桶把窃贼围得水泄不通。小偷纵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仅仅几个回合较量，小偷再也不敢“光临”。从此，杨家巷名声大震，传遍城乡角落。就连猖獗一时的强盗土匪，也不敢贸然入侵。据说一九四二年冬的一天黄昏，某某乡来了一伙土匪欲对杨家巷抢劫。马场口的好心人劝阻：“此巷去不得，巷子里的人厉害得很，硬要去，只恐进得去，出不来。”其实，土匪对杨家巷的名声早有所闻，只不过未知杨家巷的具体方位罢了。得知这个巷子就是靖州闻名的杨家巷时，即刻惊慌失措，仓惶离去。

　　昔日，杨家巷的社会治安井然有序。可以日不关门，夜不闭户，助人为乐，拾金不昧，蔚成风习。提前进入上世纪中叶的雷锋时代。

　　杨家巷的人能文能武，人才辈出。早在远古时代，杨氏家族就出了个民族英雄杨再思。康熙60年期间，杨氏二十二代杨再骏中科举进士，二十三代杨正意亦中科举进士。父子俩分别任安化县、安福县教谕。清朝道光至光绪十六年间，有靖县协三眼桥右军千户授武将军的杨晟锋。一九三八年(民国二十七年)，有就读于靖州第二届简易师范，积极参与曹振家老师组织的，采用歌舞话剧等形式宣传抗日救亡道理，激发民众爱国热情，鼓舞民众斗志的杨宗兴；一九三九年(民国二十八年)国共合作时期，有担任江东仁爱乡副乡长，尔后在西湖庵参加青年远征军的抗日进步人士杨宗来；有毕业于贵州榕江简师，回靖后参加国民革命军，在洞口与日军交战的杨宗钦。土改反霸时期，有任过教场乡农会主席的孙隆化。抗美援朝时期，有参加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打美国鬼子的胡永安、粟周德、鲍明新(胡光荣阵亡、追为烈士；粟下落不明，杳无音讯；鲍退伍回乡，任村骨干)。解放初期，有应征入伍，参加芷江剿匪，浴血奋战，屡立功勋，退伍后担任高级社会计的石宪明；有在乐群读书时担任儿童团团长(公安秘密任命)，协助侦察股长石及文清查土匪，十八岁入伍到山东参加与李承晚残余部队(海盗)战斗的石宪祥。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人才辈出更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有一九六八年入伍，给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湖南省委站岗放哨负责保卫的杨炳明和石宪喜；有担任基层干部(队长、组长)多年，为村民服务默默奉献的刘光禄、黄忠友(复退军人)；有深谙中西医，经常为邻居义务看病，现已八十四岁高龄的周培福(周兴)；有从靖州第一次解放到人民公社化时期，运用墙报、黑板报、歌剧、话剧等群众喜闻乐见形式，为社会进步鸣锣开道，推波助澜，作出积极奉献的业余文艺爱好者周林青(周文江)；有爱好广泛擅长作画、写得一手漂亮美术字，多才多艺的杨明辉；有拳脚功夫了得，善于运用推拉、接骨等办法救死扶伤的刘端生；有自幼参加祁剧团、文艺队的滑稽演员杨国民；有安江农校毕业，运用科学技术，指导农民群众致富的杨盛炳；有一九七九年入伍，同年参加自卫反击战，退伍后在靖州林业公安分局工作的林业警察陈友林；有教书育人四十载，曾任三中工会主席，酷爱文学，喜欢吟诗作词的阳长清；有芷师毕业，在横江桥中学工作期间，因政绩突出受县表彰，现任二中英语教师的周宇明；有身残志坚，忠孝两全，酷爱文学，才思敏捷的基层干部舒宏焕；有大智若愚，诚实守信，乐于公益，率先致富的杨通泽；有看牛伢仔出身，从政几十年，曾荣立中央民政部、人事部勘界工作一等功的副县级干部石宪贵；还有……。

　　一个不足百七十人的巷子，出的人才那么多，人们在惊异的同时，不禁要问：原因何在?其实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只要略懂一点风水学的人，晴天登上蛤蟆界，俯视一下杨家巷周围的地理环境，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教场是块盆地，杨家巷处在盆地正中靠河边沿。东面的渠水，似条玉带从南飘来，环绕杨家巷缓缓向北的金秋湾流去。隔河相望是形如笔尖高耸入云的锥子塔(文峰塔)。西面是历朝武将操练兵马比武射箭，百步穿杨的教场坪、演武厅。再往西，是三家坪马颈坳、筲箕湾、银灯坡、排路坡、长阪坡、忠义坡、黄土坡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坵岭山坡。这些坵岭起源于南面的蛤蟆界，落于北面黄土坡的牌坊边。酷似长龙，连绵起伏，曲折蜿蜒。正中的忠义坡坡顶有座雕樑画栋，气势宏伟的“五圣殿”。里面供有丈余高的三国帝王将相刘、关、张、孔明、赵云塑像。英雄座殿，只许长龙规规矩矩，为民造福，不许长龙乱舞乱动，兴风作浪。“水”主智，“塔”主文，“坪”主武，“殿”主威。简而概之，文韬武略，威震四方。杨家巷山环水抱，避风聚气，实乃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宝地也!

　　杨家巷的人文娱共创，万民同乐。古朴幽静的杨家巷子，勤劳憨厚的黎民百姓，旧时也有自己的娱乐方式。他们忙时耕田种地，闲时搭台演戏，恰当处理劳作和娱乐的关系。每次娱乐活动，组织者、演出者少则几人十几人，多者数百人。仅管这些节目只属“下里巴人”，谈不上半点“阳春白雪，但老百姓喜闻乐见，观看的人成千上万。

    秋收搞完看阳戏。每年秋季杨家、罗家巷和教场里的人待梨子销完，谷子进仓后，几个头人就开始着手唱阳戏的准备工作。他们选择一块邻路较大的空坪搭起戏台来。拉琴、鼓乐、唱戏全是宝帮人，而且都是男性。拉二胡的是孙昌庭，西街理发店的杨师傅。打鼓奏乐的是张德会(癞八爷)，钱顺发、张夜生等。主要演员是佘定华、罗宏玉、罗家坤、张茂春(又名春驼子)、黄兴隆。虽说是业余的，演前准备工作还挺严肃认真的。首先由头人先敬“板桥神”。只见他头戴道士帽，身穿道士衣，装香烧纸后，一边作揖，一边祈祷。大意是求菩萨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完毕。接着阳戏开演。佘定华、罗宏玉是专演青衣的。他俩身材单瘦，嗓音极好。平时举手投足亦隐现女性的温柔。上妆后婷婷玉立宛若天仙。常演的曲目有：“三毛箭打鸟”、“安安送米”、“刘海砍樵”、“小姑贤”等。全是宣传一些行善积德，因果报应，敬老尊贤，孝顺父母感天动地泣鬼神的内容。其中也穿插一些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唱词通俗易懂，简单明了，很适百姓味口。如演“刘海砍樵”时，善良的胡秀英(谓之狐狸精)结束与刘海的婚姻后，恋恋不舍用西湖调唱道：“一杯酒敬娘亲，祝婆婆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深；二杯酒敬海哥，愿海哥勤砍樵来勤耕作；三杯酒敬神灵，祝告虚空过往神，刘海本是行孝子，不该绝他后代根，倘若是我五鼓回山去，保佑他早早再结亲，说着说着我忍不住放悲声……那种眼泪汪汪哭天嚎地的情景，加上凄凉悲切的弦律，更是催人泪下唏嘘叹息。另外也有插科打诨，唱词幽默的戏剧。如“小姑贤”：“推豆腐，磨豆浆，豆浆磨起儿大缸；水豆腐，四四方，豆腐干子拿来炕，切起丁丁就把辣子放，干辣子就放了几罗筐”的唱词形象具体，表情令人发笑。声音刚落，掌声雷动，此伏彼起，敞天剧场一片欢腾。

每到日落西沉，华灯初上时，教场里就传出一阵紧似一阵“咚且(款)，咚且(款)”的锣鼓响和悠扬动听的二胡声。这些声音像巨大磁场将周围的人们吸引。为了抢先占个好位子，人们自带板凳，如潮水般地涌向戏台前的坪子里。那种孩子们你追我打的嬉闹声，青年男女们的打情骂俏声，以及小商小贩们“瓜子、香烟、雾啊广(甘蔗)”的拖腔拖调叫卖声融为一体，几乎把整个教场坪“抬”起来了。

　　荣军生产处的京剧班子也属业余性质。演出时老百姓可免费欣赏。他们演的多是英雄豪杰之类的。如“武家坡”、“文昭关”、“打渔杀家”等。观众看时逼声静气，聚精会神。那种感觉与看阳戏又有不同。总之，酸菜萝卜，各有各的味。

　　度过除夕唱土地。杨家巷的土地菩萨相当管事。据说建巷四百多年来仅发生过两次火灾。其中一户住的是单身汉，人云，这个单身汉不孝父母，上苍要惩罚他，土地不说情。目的是给他一个小小教训，只赊财，不伤命。为了颂杨菩萨道法，保佑巷子上下清吉左右平安，每年正月从初一到十五，杨家、罗家、祁家巷和教场里联合开展“唱土地”娱乐活动。由杨道全、罗本怀、罗宪荣、胡尚武、王老银轮换扮演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以及儿子和儿媳。五个人演技精勘，各有特色，犹以罗本怀演出最神。他脸色红润，面目慈祥，性格温和，举止文雅，扮演端庆夫人微妙微俏。他们每到一户人家又说又唱，小锣“噹噹”两声：“老板发财啰!你家既有人才，又有畜财!”接着悠悠唱道：“喂个肥猪大又大，街上屠户不敢杀，乡里屠户买不起，把它解起到长沙，长沙理手忙按倒，一刀杀得八百八!”又“噹噹哐，噹噹哐”打几下锣：“恭喜主人家吉星高照，富贵两全!”说完唱段主题歌：“那么啪悠呀奈嘞，信啰——天地又和神……”唱音刚落，这户人家主人就满面春风笑嘻嘻地出来承谢吉言。一家人围着扮演者倒茶递烟忙得不可开交。接着奉上几个糍粑，爱讲面子的还要加个红包打发打发。一群小把戏紧随唱土地演员身后，共同分享主人家赠送的糖果和点心。兴趣来了，还抢个面具戴戴，扭着身子奶声奶气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唱几句，引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半个正月玩龙灯。确切地讲，这是整个教场(现红心)每年新春佳节例行的最大规模的娱乐活动。杨家巷是其中一部分，并且充当玩灯的重要脚色。玩龙灯目的简单明了，与演阳戏一样，祈求上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具体时间，正月初(双日)出灯，十五结束。遇到大喜事也会破例。如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那年，为庆祝抗战胜利八月就玩过一次，并且还是白天。玩灯的筹备工作繁琐复杂。每年腊月来了，几个头人本着“有钱出钱，无钱出力，不拘多少，全凭自愿”的原则下至土桥，上至水酿塘，左至河边，右至高家巷登门上户筹款。钱凑足后立即到陡界坡找候师傅定做龙头、狮子、花灯、彩龙船、蚌壳。接着买茶油、夹皮纸、石腊。正月初喊人上龙衣，画龙鳞，做狮子皮，浇腊，做油捻子、训练演员。再然后分配任务，责任到人。一切就绪后，看个双日子，由十几个人举起龙灯到龙王溪的龙王庙敬龙王菩萨。用香在龙的喉咙烧个洞，名曰开咽喉。

    回来后，办两桌饭，请来有关人士商量出灯事宜。定出具体出灯时间、地点和路线。写出“号外”(似公告)贴至人多显眼处。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安排专人与当地头人联系，当面交待。接灯的那条街家家户户要准备好鞭炮、香烛、糖果点心、茶水、桌子等。晚上八点准时出灯。队伍最前面是一支马号，一面大锣。马号分三节组成，可伸缩，拉长有六七尺。声音浑厚“呜——(歪)——”打锣人连打三下大铜锣“咣咣咣——”接着两项乐器同时操作，一听就知龙灯要开道了。孩子们每听到这种声音后，会搞慌手脚缠着大人从四面八方奔向出灯地点。马号后面是头灯，头灯是个形同水桶模样的红色灯笼。安排一个半大男孩拿着，由龙灯会的长者带领。头灯后面是排灯。排灯上书有某乡某保龙灯会。排灯后面八颗大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每字一灯，每灯一人。接字灯是鱼灯。由鲤、鳙、草、鲢、鳌、鳜、傻打鼓、虾子组成。一灯两鱼，通明透亮，栩栩如生。随后48对花灯，又名花钵子。囊括本地所有花卉，姹紫嫣红，争相怒放。还有吊花灯，跑马灯等数不胜数。花灯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彩龙船和蚌壳。表演者都是百里挑一，既标致又机灵的十三、四岁男孩。化妆后身着女装，其美如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彩龙船旁边有一彪悍青年渔夫，手持木浆做出划船模样，偶尔和着二胡唱唱小曲，显得悠闲自得。蚌壳里面的小青年活泼聪明，为了看见行走，平常只将蚌壳开一条小缝。为安全起见，旁边有人保护和指挥。壳内装有若干个彩色小灯炮和电池，由小青年自行掌控开关。到了大户或闹市后，在观众们强烈要求下，由指挥的人轻声向壳内小孩打声招呼，随即蚌壳缓缓张开，通电开关一按金光四射，现出一位妩媚动人十分妖娆的妙龄女郎。给人眼福仅仅数秒，蚌壳微微关闭。围观的人余兴未尽，吆喝连天。

    碰到此情此景，锣鼓敲打一阵紧似一阵。以打吆、二、三，咚、叭、咚起首，小锣、钹、大锣依次跟进，咚不隆咚、锵锵，咚不隆咚、锵锵，锵锵、且且、锵锵、且且、昌且。唢呐与胡琴同时或单独奏出优美小曲……锣鼓连续快打一分钟，亦可无限延长。尔后，从头反复。小调有“双探妹”，“王大娘补瓷缸”，“孟姜女哭长城”。刚才的曲子是“正月之飘”。词子这样，由打渔郎唱：“正月子飘呀是新年，我劝情哥外呀外子哟，哪个莫赌钱哪是奴的干哥，十个赌钱九个输哇，有钱我的郎呀乖乖我的妹，哪个赌钱外呀外子哟，冇好过呀，奴的干哥。”几种小调唱词各异，曲牌不同，但锣鼓的打法却大同小异。偶尔也打秧歌或宝庆锣鼓。玩龙要九个人。玩宝的和玩龙头的面对面，上下起伏，有“双枪”、“单枪”、“行云”、“布雨”、“开四门”等。玩尾的化妆成“三花子”，头上拖着一条稻草打的发辫，随着龙身滚动左右摆动。龙进屋后，首先对着“家仙”看一下，然后穿堂入室，每个房间过一下。堂屋宽敞的还要舞几个来回。暗房是不进的，何谓暗房，就是生了小孩未满40天的房子。龙从堂屋出来还要在禾场坪(明堂)围场盘旋，翻云覆雨。

    队伍最后面是狮子。一般两个，一公一母。也有三个的，即加一个小狮。大狮子需两人玩，小狮子一人即可。玩狮子头的一般懂武术，个子精干，手脚灵活。玩狮子尾的要粗壮扎实体力过人。两人配合默契心灵相通。比如跳桌子，前面的人脚一蹬地，暗示后者这是马上起跳的信号，后面的人心神领会抓住前者腰带顺势一送，狮子一个踵步就上了桌子。桌子下面预先安排两个男子蹲着，两双大手紧紧抓住桌子四条腿，以防桌子倾斜和倒覆。狮子上桌后做出理毛、驱虱、望月、嗅桌的动作，活灵活现，俨然真的一般。别看狮子眼似铜铃，口若血盆，其实并不吓人，倒是憨态可掬。旁边有“肥肥”，“猴子”作伴。“肥肥”左手拿着面具，右手攥着一把破蒲扇。面具是副肥头大耳一脸傻笑的罗汉面容。只见“肥肥”一边用蒲扇拍打狮身上的鞭炮，一边跳跃腾挪用扇子逗引狮子。别看“肥肥”左右摇晃，傻里傻气，可飞身上桌的速度却快得吓人。他在桌上做出各种引诱状，好一会儿狮子才小心翼翼爬上去。连垒的桌子有时多达八张，其高度可达屋檐。狮子在上面做出各种如猫的动作。当做出“犀牛望月”的动作超过屋檐惊险无比时，围观的人群连连咋舌，啧啧称赞。扮演“猴子”的角色也非等闲之辈。只见他一只手紧握金棍，一只手抓耳挠腮，时而飞舞“金棍”，时而连翻跟斗。眼睛忙眨忙眨，俏皮时，用手爪朝拥挤的人群“虚晃一下”，吓得人群连连倒退，生怕抓伤脸皮。再说狮子，狮子进屋有很多讲究。首先伏在堂屋门坎上东瞄瞄，西看看，左闻闻，右嗅嗅。抬起头来偏一偏，想一想，若有所思。然后将头点一点，觉得这家贤惠，进得。于是抖抖毛，摆摆尾，显出得意之色，一个踵步跳进堂屋，先对神龛三点头，就地一滚，撒起欢来。这时主人家的鞭炮一封接一封连着放。如这户人家前不久收了媳妇，狮子还要到新房床上打个滚。表演者身上暗藏一小瓶水，悄悄倒在床上，将床单弄湿一小块。主人不仅不见怪，反而再三致谢。认为观音菩萨送来了金童，并撒了泡尿在床上，预示他家不久新添人口，早生贵子。欢喜之中马上给耍狮人一个红包，并给狮子披红挂彩。

　　那时教场的龙灯队伍十分壮观。头灯已过小南门，龙在马王桥，狮子还在大码头，整个队伍足有里多长。可能是大老板多的原因，接灯最舍得发钱数河街。他们放鞭炮暗暗较劲。放小炮用箩筐，鸣大炮讲饼数。即用烧红的烙铁朝一饼大炮的引信上一烙，49个大炮全部点燃“嘭”的一声有如落地巨雷，震声欲聋。时过半夜，龙狮还在舞，锣鼓仍在响，为了不停鞭炮声，有人亲眼看见店铺老板打发徒弟从后门到下西街赶炮。

　　正月十五玩完后，仍和开始一样，所有玩灯人全部到江东龙王廟敬菩萨烧龙头。百余人吃餐丰盛的“煞角”饭，然后公布账目，分配物质，发辛苦钱(即所谓工资)。相比之下，拿灯的小孩少一点。但对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是合算的。既好玩，又有钱，还得吃肉油肚子。所以每年过年总是念念不忘玩龙灯。在这里，我们要衷心感谢高家巷、撑架岩玩狮子的陶祖春、陶先顺、杨声元，排路坡玩猴子的邹桂忠，土桥街玩“肥肥”的二老爷，教场里打鼓的张先良，马场口、聋塘吹唢呐的毛进德、黄兴隆、石章璜等老人。这些老人大多去世，只有黄老健在。是他们精湛的表演和辛勤的付出，为昔日教场大型龙灯会演出增添了奇光异彩。人们会永远记住他们，历史不会忘记他们。

　　除此外，杨家巷的娱乐活动还有隆冬时节听罗宏金说书，小伙子们到罗宏玉家习武，端午节划龙船，撑船划棑唱山歌(棑歌)，妇女姑娘哼民歌民谣，以及打醮，玩花荟等，这里就不连篇累牍了。总之，老百姓的业余活动丰富多彩，众人参与，齐心共创，万民同乐。

　　(三)

　　一九五O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是靖县具有划时代深远意义的一年。这年十月十九日湘西南边缘区剿匪开始，四十七军四一八团从会同出发，长途奔袭靖县，二十日收复靖县县城。当天，宣布靖县第二次解放。

　　好一段，杨家巷人与全县人民一道，沉浸在锣鼓喧天，唢呐阵阵，载歌载舞，普天同庆节日般的气氛中。以后不久巷子的人变了。赤贫户分得了田地和房屋，加入了互助组，变成了新型农民。那些靠扛栋子，挑长担盘生活的人进了搬运社，当起了工人老大哥。撑船划棑维持生计的人进了排筏工会，帆船社，每月拿起了正儿八经的工资。那些一年四季靠打渔涝虾搞活经营的人进了渔业队，他们有组织，有领导的下河捕鱼。当然，也还有地多园宽的果农菜农仍然干他们的现行当，但不久也加入了蔬菜队。较之以前，杨家巷的人生活日趋稳定，有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新旧对比，饮水思源。杨家巷的人耳闻目睹是毛主席、共产党领导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和平民主的新中国。亲身体验到打土豪分田地，走互助合作化道路，以及因人而异分配工作带来的诸多好处。因此，杨家巷的人对毛主席、共产党有着深厚的感情。知恩图报，是杨家巷人历来做人的原则和美德。诚实、善良的他们，不是把知恩图报常年挂在嘴上，而是藏在心里，一有机会，付诸实施。一九五八年，是“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实践的头一年；是一大二公 ，一平二调进入高峰期的一年。当然也是杨家巷出现历史性转折最关键的一年。县里选定杨家巷南面的果园、菜园建“卫星铁厂”。一听是政府要，杨家巷的人无须过多动员，立即将园腾出。同年秋季，建机械厂要占杨家巷北面(除周家团六户)，知道又是政府领导的决定，巷子里的人仍二话没说，将房子和地盘让出。铁厂名燥一时散伙留下一片废墟，为一中(当时叫农业中学)从蚂蟥界迁来打下基础。机械厂风光三十年后，由于效益滑坡被迫改制，又为一中扩建创造了条件。两次变迁，杨家巷的人只得了人平不上十元的搬迁费。巷子的人在奉献之余也曾一度感到心痛、惋惜，个别人甚至懊悔。但一想到是政府决策，国家需要，也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时光的推移，有这种后悔想法的人慢慢谈化。更多的是，被今日一中繁华景象所充实。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以来，靖州最高学府——一中高楼林立，学子如云，几乎年年高考录取名额居怀化诸县市榜首，其影响之大，远至省府长沙，近至周边省、市、县。这些辉煌成就的取得，除来自县局领导有方，一中教职员工辛勤耕耘，学子自身勤奋努力外，同时也来自杨家巷人对一中建校起码的基础——地皮的无私奉献。杨家巷的人付出没有白费。当他们看到一批又一批学子通过高考录取进入全国各地更高学府——大专院校深造时，心里就感到无比高兴，无比自豪，无比骄傲。他们笑了，笑得是那样纯真，那样舒心，那样自然。那是诚实善良的杨家巷人发自肺腑的笑!

　　(四)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封建、半封建社会的私有制，必然被社会主义公有制所替代；计划经济必然向市场经济过渡。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只能顺应，不可逆转。昔日杨家巷虽然不复存在，但杨家巷的人还在，并且一代一代在繁衍。这些人早已抛弃了过去小农经济的陈腐观念，甩掉了以往患得患失的沉重包袱，将朴素的感情换成了科学发展的理念。仍然居住在教场范围内的他们，遵循胡锦涛总书记提出的科学发展观，围绕县委“打造商贸物流中心，建筑生态宜居靖州”的战略目标，借助教场风水宝地之灵气；禀承、延续、发展祖辈们精气神的遗传基因；发挥现代人文化科学技术之优势，以更加崭新的姿态，更加宽阔的胸怀，更加远大的抱负，更加旺盛的斗志，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奋力拼搏，打造更加辉煌的未来。

　　未了。昔日杨家巷的风景美如画，昔日杨家巷的人情深似海。一切的一切，怎不叫我们这些年逾花甲的杨家巷老人怀念，向往，乃至津津乐道呢!

　　二O一二年七月

　　说明：此文只作历史参考，不作法律依据。